「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的日本文化觀察之三 : 臺灣的百年森林 兒北二 阮怡菁

「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的日本文化觀察之三:

臺灣的百年森林

兒北二 阮怡菁

(圖片引自https://www.gotokyo.org/tc/kanko/shibuya/education/42.html?PHPSESSID=ifvmpv28gjr635m481kuv28ad3)

從原宿站旁的神宮橋轉進明治神宮，眼前大片綠意襲人；當我們將平面視角轉向高空俯瞰東京，灰色水泥叢林中矗立著一片深綠祕境，猶如大地鑲嵌的翡翠。這深綠包圍著供奉著明治天皇和昭憲皇太后的靈位的明治神宮，是東京市中心除了皇居之外最大的一塊綠地。廣達七十萬平方公尺的明治神宮，面積將近三個臺北大安森林公園大小，其中九成森林是神明居住的「神域」，近百年來禁止遊客進入。明治神宮十七萬株的城市之肺，便在寸土寸金的東京市中心，在神性的領域，潛靜而隱密的進行著如幽靈般的吐納，壯闊而幽遠，百年如一日。

圖片引自https://ja.wikipedia.org/wiki/%E6%98%8E%E6%B2%BB%E7%A5%9E%E5%AE%AE#/media/File:Meiji_jingu_yoyogi_park_1989_air.jpg)

(明治神宮早期是一片荒地，圖片截取自NHK影片「明治神宮　不思議の森 ～100年の大実験～」)

的確，這座百年森林在二十世紀初並不存在。目前的我們見到明治神宮的遮天密林，是在近晚才被「創造」出來的。換句話說，這座森林是一片被人創造出來的「人造林」。

日本傳統信仰神道教認為：萬事萬物皆有靈，自然創造物背後皆賦有其神性，森林及樹木所聚集之處就成為重要的信仰空間。因為森林對日本具有特殊的宗教意涵，所以即使經歷了大規模的工業化與現代化，目前日本國土仍然有百分之七十的面積為森林所覆蓋。1914年，日本政府為了悼念明治天皇與昭憲皇太后，從近四十個明治神宮預定地裡選中現在的澀谷區。「神宮內苑」成為了國家計劃性的信仰空間，神社旁便不能缺少一座「鎮守森林」。於是，日本公園之父－－林學博士本多靜六及其弟子本鄉高德、上原敬二等人為首組成「明治神宮造營局」。鎮守森林必須永續長存，所以造營局於1915展開前所未有的百年造林計畫，目標是建立一座無須人工維護的自然林。

(圖片引自:作者)

這個空前構想曾遭遇極大阻力，但本多堅持要為百年後子孫留下一座原始森林。造營局繪製一百五十年的林相預想圖，計畫性的在神宮境內荒地廣植日本各地樹種。這些樹種來自全國各地，高達九萬株以上。他們先在貧瘠的土地上種植強健的松樹，再於其間種植橡樹、苦櫧及樟樹等闊葉樹，之後就任其自然生長。他們預測在生長快速的闊葉樹壓制下，松樹會逐漸消失，一百五十年後將變成一座以常綠闊葉樹為主的自然林。

(圖片截取自NHK影片「明治神宮　不思議の森 ～100年の大実験～」)

明治神宮將屆百年之時，一百多位的動植物學家進行大規模的生物調查後，發現百年前逾五成的針葉樹已銳減至一成以下，常綠闊葉樹則增加為全體的三分之二；更有多達四十萬的樹苗以及數千新物種，在這座看似安靜的鎮守森林中欣欣向榮的生長。

本多實驗的成功在百年之後獲得印證，然而，我們也從這座鎮守森林身上，看見更多的是日本人思考計畫的縝密，得以跨越時代的考驗，維繫著一脈相承的精神與傳統。

(圖片引自:作者)

明治神宮與百年森林不可分割。明治神宮作為日本政治與宗教的象徵，從以前神格化的皇權彰顯，到今日日本傳統人文精神的展現；劇烈的都市化、快速變遷的地景風貌、日夜輪替四季更迭，它持守著這個城市的DNA，凝聚起讓人心靈共振的群體生命力，猶如東京都市的心臟律動，一如既往、規律如常的行進。而環繞著神社旁的百年森林，則是神道教「神性」具體化的展現：森林隔絕了車馬喧嘩，恰如其分的將神域的肅靜、靈性從天上帶至人間。森林不沒「鎮守」二字的使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少了這座森林，我們可以肯定明治神宮少掉的，絕對不只是這片蓊鬱綠蔭。

(圖片引自:吳念倫)

今日的明治神宮，迎接遊客觀光、民眾祈願舉行儀式、定期舉辦祭典；幽幽圍繞在側，隨著日升月落吐納大地氣息的鎮守森林，讓明治神宮不僅不受鉛華之染，甚至在時間的淬煉下更顯風華。

「一座不需要人力維護的森林」的蘊釀離不開歷史人文與政治。如何形成今日的百年森林似乎已經不那麼要緊，但我們可以十分肯定，本多靜六當時為後代留下一座森林的想法，為日後的日本帶來無形的文化財富難以估計。十年即可樹木，本多靜六一樣能在他有生之年看見鎮守森林成形；但「一百五十年的林相預想圖」融合複雜的日本人文背景，本多超脫個人的胸襟與深思遠慮，讓明治神宮可以在百年之後，更徹底的展現日本純正道統精神，成為跨越世代、具代表性的日本東京零點地標之一。

(圖片引自:作者)

 去到日本東京，一定要親自走訪明治神宮，它是日本人文的結晶與縮影；在森林環繞虔敬肅穆的氛圍中滌淨身心靠近神靈，時空仿如凍結，讓人忘記置身於熱鬧的東京市中心，明治神宮真有如此神奇的能力。

東京中心的百年森林，這座神屬的聖域，還要繼續守護明治神宮走向下一個百年，同時，也讓它神域下的子孫，還有另一個可期的百年美麗風景。臺灣的執政當局在政經、教育......各方提出許多宏偉計畫。但是否能有一個計畫，如同本多靜六當年的擇善固執，以一種在地親土、宏觀的思考方式、堅持一個「臺灣世代共好」的想法為設計前提？明治神宮的鎮守森林屬於日本，我們渴切期盼在這片土地，也能看見一個屬於臺灣、具有格局的宏大作為，讓我們的後代也有一座像明治神宮如此能代表日本文化的地標值得去紀念，值得向他人訴說屬於這片土地的歷史。尋尋覓覓的路上，我們不斷隨著歷史足跡勾勒屬於臺灣自己的意象。天時地利，假以時日，也許再加上一個「人和」，期待來日臺灣的百年森林得以落地開花，這一趟旅行回來之後，我這樣想著。

1. 胡川安,「傳統」與「現代」的對話：新年快樂與明治神宮的歷史, http://gushi.tw/archives/4044 (2016.3閱讀)

2. 國語日報：「社論」百年造林大計的遠見, http://www.mdnkids.com.tw/news/?Serial_NO=93098 (2016.3閱讀)

3.小陸/譯寫,明治神宮造林 孕育出無數鳥獸,台灣動物新聞網http://www.tanews.org.tw/info/8536(2016.3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