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的日本文化觀察之二:一杯冰水、雪鍊與大師的哲思 兒北二 阮怡菁

「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的日本文化觀察之二:

 一杯冰水、雪鍊與大師的哲思 

兒北二 阮怡菁

(圖片提供:陳勁航)

「謝謝，我吃飽了。」旅行多日之後，我們一行人也有樣學樣的畫起葫蘆。人在飢餓疲憊的時候，食物，尤其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往往能夠成為身心最佳撫慰。對於日本的食物，因為與臺灣都是米食國家，吃食的習慣算是接近。唯一令我感到疑惑的那一杯形影不離的「冰水」。

舉凡拉麵店、居酒屋、簡餐店、蛋糕店……，只要我們進門坐下，店員馬上為您奉上一杯透心涼的冰水。話說，這冰水出現的時機若是在陽光既辣又烈、反覆燒烤大地的七八月炎夏，它必定被我們視如沙漠綠洲，讓我們大呼讚好﹗但是，看看周圍，看看我們身上的行頭，現在可是嚴冬時節，前幾日在那須高原還積了厚厚的雪﹗難道說，日本可是個內心炙熱的民族，非得一年四季猛澆冰水不可﹗？瞎猜之下，連這種令人啼笑皆非、莫名奇妙的想法都出現了。唉，我可真殷殷期盼那熱呼呼的一口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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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我們這趟旅行算是值回票價了，抵達日本第一天就讓我們飽覽大地美景。對於位處亞熱帶的臺灣，在平地見到雪幾乎事不可能的事。那天，我們的遊覽車才剛要進入那須高原，氣溫就來到了零度。在老師和司機大哥一陣交談，老師預告我們，若再往前的路上遇到下雪，司機就必須停下來為車子加上雪鍊。這哪裡是安全的問題，對我們而言，這純粹叫「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於是，大夥兒的童心被點燃，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就要捕捉那稀罕珍奇的「雪」。

(圖片提供:作者)

雪﹗是雪﹗無聲的雪悄然覆上大地，遊覽車以穩健的速度在雪中前行。車上的我們東張西望，還有人趕緊拿出手機捕捉下雪的剎那。

身邊的好友低聲與我分享她旅居美國時的經驗。她說開車的人最怕遇到這樣的天候，才下一陣子雪的地面最是溼滑，開車可輕忽不得。(這句話，必須要等到隔天我穿著球鞋在雪地行走，那缺少摩擦力而「滑行」的感覺，才算真正了解雪地行進安全的重要)但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新鮮感大過生命財產的考量。在司機下車為安全而整裝時，我們在一旁忙著玩雪作樂；一會兒陶醉自拍，一會兒堆雪人、丟雪球，快樂似神仙﹗

 (圖片提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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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東京旅程，我們造訪了數間美術館。藤城清治美術館位於那須高原，訪客可以搭乘鐵道前往但必須要再轉搭客運加上步行；繪本之丘美術館位於那須的「里山」，需要自備交通工具前往；吉卜力美術館位於三鷹市，搭乘電車在三鷹站下車後可以搭乘接駁車或從風之步道散步至美術館；玩具博物館以及岩崎知弘美術館位在市區的住宅區裡，下電車或公車後步行皆可到達。以交通位置而言，藤城清治與繪本之丘美術館若沒有開車，要到達勢必要花上一些時間。吉卜力美術館雖位在熱鬧的市區，但卻希望訪客可以是以小團體、悠閒自在的心入館參觀。這三間美術館從交通位置的安排上，便給我深刻的感觸。

 (圖片提供:作者)

(圖片提供:作者)

(圖片提供:作者)

(圖片提供:吳念倫)

(圖片提供:吳念倫)

藤城清治美術館在紛飛的大雪中對我們一行人敞開雙臂，灰色的清水模外牆與靜謐的銀色世界融為一體。從大門進到館前有一小段步道，當天步道兩旁早已布置成一片綺麗銀白，步道旁的教堂內，吹笛的小人兒、深情的美人魚化身牆上五彩炫目的彩繪玻璃，為這片銀白世界增添幾許不喧嘩的艷麗。藤城清治標誌人物貓咪及ケロヨン以其黑色身影與大片雪白形成強烈對比，紅白底色的貓咪在門上招手，我們尚未入館，身心豐足的饗宴已讓我們大呼過癮﹗

(圖片提供:吳念倫)

 (圖片提供:吳念倫)

抵達繪本之丘美術館已經午後多時。進到美術館前，遊覽車必須經過一小段陡坡，司機大哥因為安全考量，讓我們在館前六百公尺處下車步行。因為白雪的覆蓋，我們沒有辦法辨識出美術館旁合作農場及牧場的位置，但是周邊不見刻意的植栽及過多的人工建築，拔尖聳立的樹與雖然枯萎但仍可見滿山的植物，呼應著繪本之丘綠建築的本體。身在這座四季同與大地呼吸的美術館，我們似乎更能打開五感，去聽風聲、去看雪景、去聞空氣中溼潤的芬多精香氣、去碰觸小動物留下的蛛絲馬跡，感受岩村和朗先生理念：人屬於自然、人是自然的一份子。原來小猴子坦坦跟十四隻老鼠擁有的童心與溫暖，就在我們與自然律動時悄悄出現了啊﹗謝謝您，岩村和朗先生。

(圖片翻拍自吉卜力博物館簡介)

(圖片提供:作者)

所有人絕對不會忘記當時的悸動。是傳說中的龍貓售票亭﹗當巨大的龍貓映入眼簾，興奮到幾乎忘形的一行人再度拉起研究所布條，合影紀念這一刻﹗三鷹吉卜力美術館作為一個主題美術館，若只著重於形象人物周邊商品的行銷，絕對不至每年吸引大批遊客前往參訪。館內常設展覽展動畫的原理、栩栩如生再現工作室的場景，遊客還可以在看到歷年吉卜力作品的原稿與分鏡等資料。映像展示室「土星座」放映工作室製作的「パン種とタマゴ姫」相當溫馨感人；內覽會展示近期企劃「幽靈塔」，遊客可由館中大型的鐘塔進入展館，一窺宮崎駿創作的內心世界。屋頂沉默的機器兵、毛茸茸的龍貓公車，這一些走出平面的動畫角色滿足我們的想像。童年歲月中，牽著小梅小月的手飛騰至空中的大龍貓，今日我可以與他在吉卜力美術館門前相遇，何嘗不是振奮人心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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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卜力動畫之所以打動人心，乃其強調原創精神，完全不以市場、獲利為考量。吉卜力工作室傾全力貫注於作品上，它拒絕迎合商業通俗內容、也拒絕擴張工作室規模以及周邊商品收益。「電影這東西不是賭博，做得努力、做得好自然會有收穫。」鈴木敏夫說，整個工作室九○％的人力、九八％的時間都只做一件事，就是製作動畫。

在〈魔法公主〉後半段，阿西達卡舉刀把追兵的手砍了下來，這個大約兩秒的畫面，以日本電視動畫的表現手法大約只要八張圖，但在宮崎駿手上卻用掉五十張。事實上，這個鏡頭也是經過四個人一再修正、重畫過四次，從設計到完稿，可能畫了超過一百張手稿。試想，我們在此用三言兩語討論，工作室實際耗費多少折衝與協商，工作人員間的默契、對彼此性格的掌握之間的拿捏都可能是成功合作的關鍵。

不是為了錢而創作，但創作出來的東西要計算能不能賺錢，工作室就是在這麼矛盾的狀態下一路跌跌撞撞度過了將近三十年的光陰。當吉卜力工作室即將解散的謠傳浮上塵囂，除了一些對於吉卜力王國內部的評論，其實更多能感受到的是來自宮崎駿或吉卜力鐵粉急切期待與惋惜不捨的情緒。也因此，我們清楚的知道宮崎駿執導的作品禁得起考驗，其中一部分是來自於身為導演的「堅持」。

宮崎駿與吉卜力工作室創造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為我們的童年增添許多神奇而溫暖的幻想，都要歸功他們孜孜矻矻、幾近苛求的努力與堅持。宮崎駿曾說：「我的作品描繪的是現今日本孩子的現實，我想製作能讓孩子發自內心感到歡喜的電影，絕對不能忘掉這樣的根本立場，如果忘掉，工作室就滅亡了！」就是這樣的信念，我們才得以欣賞那細緻而扣人心弦的畫面。記憶中萌萌的守護神龍貓、堅強少女希達、陰晴不定的霍爾……，這些經典角色多麼令人回味再三﹗

我們必須要翻過山嶺，用自己的雙腳走進美術館。藤城清治先生以及岩村和朗先生告訴我們實際的體驗與單純上網瀏覽分享的不同：山林景色與美術館交相輝映的和諧之美，美麗的作品與自然間的和奏，不親身走一遭怎能體會「人與自然和諧」的真義？黑色精靈總在樹林間穿梭跳躍，小青蛙與小老鼠就著小溪、大樹，展開哲學的對話。

處處細節都見到匠心獨運的堅持。在大師之名的背後，他們對於自己的「職人使命」可說是絕不輕忽，全力以赴。

(圖片提供:吳念倫)

不只是這些身處文藝圈的巨匠，對於工作展現職人精神的，還有載著我們在雪地中奔馳的司機大哥，以及總是送上「一杯冰水」的餐廳服務員。

 (圖片提供:吳念倫)

在乘車中間，司機大哥不僅遵守行車安全不超速，下雪區域也在輪上加掛雪鍊以策安全；他還不忘注意乘客是否繫上安全帶，提醒我們不要站立以免發生危險。「冰水」乃源自日本人早期認為冰塊較溫熱水不易取得，且加了冰塊的水比一杯「何でもない」(什麼也沒有)的溫水或熱水看起來高貴，所以有「冰塊是很珍貴的」的概念。至今製冰雖然簡單多了，但因為這個的概念早已根深蒂固，所以如果要招呼客人，日本人還是會遞上冰水以示對客人的尊敬。

 (圖片提供:陳勁航)

餐廳的服務員也謹守服務客人的職人精神為我們遞上一杯冰水。其實，下一次再到日本，也可以告訴「お湯をください」(請給我一杯熱水)。雖然有著文化的隔閡，但還是再次感謝這一杯冰水的誠心﹗「多謝招待﹗我吃飽了﹗」

 (圖片提供:作者)

參考網頁

1. 撰文：曾寶璐,研究員：賀先蕙 ,吉卜力工作室的根本哲學,鈴木敏夫專訪http://www2.nkfust.edu.tw/~smguo/hivi/Movie/miyazaki.htm(2016

.2.28閱讀)

2.關鍵評論,文:似不象, 吉卜力工作室到底欠這個社會什麼？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培養出接班人？http://www.thenewslens.com/post/149679/(2016.2.28閱讀)

3. 從一杯冰水看日本文化, http://ninjawifi.com.hk/news/1746(2016.2.29閱讀)